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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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上)

忘记给预警了,是羡澄凌澄

  江宗主,是在他四十岁那年去世的。


他走的那天,云梦下了好大的雪,莲花湖结了厚厚的冰,远远看去,一片苍白。

葬礼举办的并不隆重,前来吊唁的人也不多,因为江宗主吩咐过,他生前太忙太闹,死后想贪图个清净,叫这么多人来做戏,实在是没意思。


主持声音悲壮,一声长吟,棺柩落入坑中。江家子弟闻声跪下,重重将头落下去,磕的虔诚。


为首站着的,是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年,一身素净,眉心一点红衬得脸色霎白。他直直地挺着脊梁,却面如死灰,眸子里看不出一丝情绪。一个方正的木盒被端正的捧在手中,过了良久亦纹丝不动。


江家的子弟们敬重已故的江宗主,所以他生前的教诲还记在心里。整场葬礼,不像旁家下葬般的大哭,所有人都忍着声不发,即使忍得嘴角流出血来,拳头攥的发红,也不敢放声。

年纪小的几个弟子忍不住啜泣,嘴巴一呼一呼的快要咧开,身旁的师兄赶忙死死捂住。大小师兄弟对视,彼此脸上却都挂着两行清泪汩汩地流。


棺柩落地狠狠的砸进了泥土里,一直挺直脊梁的少年突然卸了劲,肩膀猛好似被压的直不起来了,连带着头也低了下去。从安排整场葬礼的流程迄今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却在这一刻,放任自己的泪水夺眶而出,重重的砸在手里的木盒上。


没有人忘得掉他双目眦裂,清泪涌流的样子。


  …

  

  

“舅舅其实一点也不凶。”


少年身着金星雪浪袍靠在莲花庭廊上。迷离的眼神望着身旁那个欲言又止的紫衣男子。

“舅舅会唱歌,会编辫子,还会做饭。他做的汤比厨娘做的还好喝。”那金衣男子卸了力,整个身体瘫在靠椅上,抬眼望向夜空。


“金宗主,你喝醉了。”


紫衣眼眶湿润,却依旧起身拿起他身旁的酒,转手把身边的狐毛大氅披在他身上。


“江言,你看,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男人抬头,皎洁的月光照进他微启的眸子里,他抬手够了够,却抓不住这一轮遥远的圆月。


“金凌。”


“今天可是十一月五,就今日,容我放肆一回吧。”


两人不再说话,空气中静的只剩下晚间聒噪的虫鸣和微弱的呼吸声。


“从前以为舅舅喜欢喝酒,不过总爱一个人偷偷的和喝。许多次,我看到他一个人在这抱着一罐酒独酌。”


“小时候我总是不解,我以为喝酒就是要几个人一起热热闹闹的畅饮,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多没意思。”


“后来我才知道,原是没有来陪舅舅喝。”


“他大抵也不喜欢喝酒。”


“我也不喜欢。”


金凌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江言在一旁默默的听,一言不发。


“总觉得今年这月份的云梦比以往冷了不少,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雪下。到时那雪厚厚的一层盖在冻上的莲花池上,远眺去白茫茫的一片,肯定很美。”


金凌也不理会江言回不回应他,只是顺着继续往下说,他又抬手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烈酒入口冰冷,激的人头脑一震。


“不过从我记事起,十一月的莲花坞就下过一次雪,不过那次下的太大,衬得莲花坞太凄凉,一点也不好看。”


金凌拽了拽大氅上雪白的狐毛,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身旁的江言一直看着他,却唇缝紧闭,只是越听,眸子便越光闪。


“江言,你也跟我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


金凌把头往柱子上一靠,冲着江言笑道。


“我是六岁那年被捡回莲花坞的。”


江言本不想开口,缄默不语让对方吃个闭门羹好让其打道回府。只可惜十一月五的月亮亮的灿眼,他的眸子被刺得生疼,疼出眼泪来,疼的他耳鼻喉一路顺管子连到了心,不由得为了放放松敞开了心窝。


“那年师父将过二十,莲花坞重建也不过三年,一切又新又简。”


“哪里都缺的很。”


“我刚到的时候莲花坞的弟子不算少,映象里都打理的非常有序,每个人都认真练功,刻苦训练。”


“每天的晨练,下习,师父都在场,虽然弟子云云,但师父能记住大家,虽说叫不出名字,但谁哪个动作有问题,哪次训练不用功,他都一清二楚。”


“我来了不久后,大家都说师姨准备出嫁了,那段时间,我记得宗主总是很忙,平日不缺勤看训的他也总是不来了。想来大概是在忙着给师姨准备嫁妆。”


“可那时莲花坞没什么钱,说明白点,能正常支出就不错了。”


刚刚建成不过三年的莲花坞,除了每天要打点宗务,家事,还要顾及上整个江家的生活膳食。当初建成新居的工程费用还是靠虞家的接济,现当今有钱了一定要赶紧还上。更何况小江宗主当时举旗建家不过十七岁,肯定少不了旁氏宗门的帮助,现如今日子过得好些了,逢年过节的定要送上些礼,好好上座感谢一番。当年江宗主虽年少,却也早在宗场事务中混得干练,能和那些尔虞我诈的老骨头打的你来我往了。


“可是师姨毕竟是师父的亲姐姐,师傅定要风风光光的把他姐姐嫁出去,免得以后受了婆家人欺负。”


“我那时身为他的弟子,虽不与他共处一室,也知他常常夜不能寐,他宗房的灯往往一夜深而不熄,有时灯火通明整晚,直到天明。”


“但是师傅总是有招,到底是靠做生意得来了笔财,我至今忘不了师姨出嫁的那日,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十里红妆,莲花坞上下都被红色包裹,喜气洋洋,整个云梦的街上也都挂上了红灯笼,地上铺上了长长的红毯。”

“师姨穿金戴银,身上的红袍衬得她好美,我当时心想,世界上大概没有比师姨更要美的女人了。所有人都在夸她,她只是腼腆的笑,大家都心想,这么美的一人儿,可真是便宜了那金家的大公子了。”


“师傅把她送上轿子,临走前,师姨掀开轿子上的遮布,两眼泪汪汪,师傅淡淡的笑了笑,眼里同样闪着泪花,他握住师姨的手安慰了几句。”


“然后轿子就走了,骏马六驾,嫁妆六箱,顺着云梦街上那长长的红毯,离我们越来越远。”


“师傅一直望着,望着那一只庞大的送嫁队伍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年少的我在旁边跟着师傅,抬头望去才发现他眼下乌青,眸子里闪着泪光,却好似望不到尽头。”


“那天夜里,是我第一次见到师父喝酒,他刚去祠堂跪拜完,出来后,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坛酒,坛子上还沾着些鲜泥土,我那时躲在树下偷偷看他,见他一个人坐在亭下喝了好几碗,不知为何,突然很是心疼,总觉得他一人在月下独酌,甚是落寞。”


“后来生活又回归了平常,师傅还是日日去校练场看弟子们,还是每天都扎在房间里批宗务。除了平日里在校练场看到他的身影,旁的时候我总是遇不见他。”


“有一次夜晚,我路过宗主房前,灯影下却照出两个人的样子,我好奇,好奇那人到底是谁,便躲在外面看,我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影子,他去拉师父,师父却甩开了他,紧接着他们好像说了些什么,突然吵了起来他们越吵越大声,越吵越大声,我看到那个散发的人推了师傅一下,师傅愣了愣上去给了他一巴掌。”


“够了,我不想再跟你废话了。”


“这是我听到的最后的话。”


“我听得出来,这是师傅说的。当时的我觉得偷听怪吓人,也没胆子跟别人分享这些事。慌慌张张的便灰溜溜的逃走了。”


“然后过了几日,上街采购的我偶然听到金家的大公子逝世了的消息,我突然理解为什么近几日宗主总是一脸烦闷,眸子里却总透着忧愁。


原是他的姐夫死了,师姨年纪轻轻,却守寡了。”


江言说到这戛然止声,他回头望了望金凌,金凌呆呆的,没做出什么反应,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的一片枝头,默不作声。


江言咽了口唾沫,继续往下说。


“没过几日,师姨回江家了,这是他第一次回娘家那时我见她脸色苍白,大底是丈夫刚走,没有心情梳妆打扮,我看着她,总觉得好似老了许多。”


“眼底还带着泪痕,眼下也一片乌青,大概是这几日也总是止不住的伤心流泪吧,突然我的眼角也酸涩起来,我想,师姨该怎么办啊,她一个小女子,无人依靠,怎么一个人在金家生活,想着想着,脑海里突然映出一人,是那夜灯影下的长发。”


“我不当时知何来这无端的猜想,不过很快就被抛诸脑后了,现在想来,也并非毫无预兆。”


“魏无羡。”

一直不做声的金凌突然开口了,他还是看着远方的树枝,淡然的叫出了这个名字,好似只是念了个陌生人。


“对…”

“夷陵老祖。”

可惜江言叫不出,这名字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仿佛是用浆糊黏住了嘴巴,难以张开。


这个人从不叫人生出些好滋味,江言沉默了一会再说不出话,他脑子里想了好多好多,乱七八糟的都是控诉,可是他说不出口。


师父嘱咐过不要再说。


“好在师姨告诉师父说她已有身孕,这个身上流淌着金家血脉的肚中胎儿,就像一根救命稻草,在痛苦中救了这个可怜的女人。”


江言又不说话了,他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说出的话覆水难收,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继续下去。


他正当着一个可怜的孩子的面,说他的母亲是一个可怜之人,实在是不敬。


他可是一宗之主,怎么能犯这种不敬之错。


“是啊,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该怎么在一个偌大的宗家无依无靠的活下去,更何况她的丈夫还处在人人眼红的宗主之位,更何况她的娘家还离之甚远。”


“更何况杀了她丈夫的还是他的弟弟。”


“她养了好多年的好师弟。”


金凌自嘲的笑了,他明明是邹着眉头的,心里憋一股怒火,却又忍不住的笑。

可是笑不解怒与愁,反而让他心头憋着一口气喘不过来,越是憋着,心头越是发酸,酸的他想掉眼泪。


“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也不必我言说。”


江言最是看不得他这个样子,金凌比他小七岁,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小时候带着他玩,他总会紧紧的牵着他的手,奶声奶气的叫哥哥,那时他总是暗下决心,要帮着师父好好照顾他这个弟弟,生怕他受丁点委屈。可是师父死后,金凌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从小看到大的小少年,一下子失掉了所有的肆意青春,不得不忍受千万斤困苦,成为那个必须挺直脊梁的人。


他在江澄当初的年纪重蹈覆辙,只不过他还有家,还有爱着他的人,他并不孤独,也并非无路可走。


可是他却偏想要活成江澄的样子。


对于江言来说,师父的一辈子太苦了,他心疼他,为他的点滴付出都感到不值,他的努力,他的斗争,他的生长,从生命的开始到生命的尽头,他的每一滴汗水撒在莲花坞原本贫瘠的土地上,费尽心血的消耗着生命去孕育起现在的肥沃。所有他爱的人和所谓爱他的人都在肆意的挥霍着他的生命,无视着他的努力,他的斗争,他的生长,点滴的消耗着他的青春,迫使他像每一份感情低头,等到他掏空自己,一无所有,然后再一个个的离开,没有任何告别。


他被枷锁束缚,像一只折翼的鸟儿,永远的困在莲花坞里。


一只鸟儿失去了天空,便会慢慢的忘记了翅膀,逐渐的他只会用爪子走路。


或许他不是彻底放弃了使用翅膀的权利,而是生疏后再伸开翅膀实在是太痛了,他不敢,也不想了。



他可以离开莲花坞,也可以不爱那个人,可是他是江澄,他不敢,也不想。


做不到,又放不下,才让他那么痛。

  

  

  其实有一点凌澄倾向?上不明显,下比较多,快写完了稍等

  想要评论和反馈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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