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下）
羡澄凌澄 书接上回
“人死是不能复生的，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现在的样子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别再绷着自己了。”
江言深吸一口气，他不知该怎么和金凌继续交流，不如直接结束话题为好，于是又他丢下他那句讲过几百遍的话，转头离开。
“舅舅到死，他都没有来看他。可惜舅舅还拖着病体，等了这么久。”
“你说凭什么啊，凭什么让舅舅等他这么久。”金凌也不管吐诉的那人还有没有听，仰着头看着刺眼的圆月无声的流泪。
“凭他们从小长大的兄弟，凭他们没有血缘，凭你是江晚吟的亲外甥，你要叫他一声舅舅！”
江言再也忍不了了，他转身回头，猛的将金凌摁在石凳的护栏上，朝着他嘶吼。
“兄弟？他让他等了这么多年，还算什么兄弟！他凭什么算是兄弟，他凭什么死了还要占着个位置！我是他外甥怎么了，我的喜欢不算喜欢吗？！”金凌也忍不住了，他挣扎的抖动着身体，然后把江言狠狠的推开，江言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啊。”
“我那时以为舅舅除了我也只有我了，他这么忙，要考虑这么多，心里再大也直装的下一个我了。”
“可是他宁可挤一挤，再挤一挤，也要留一条缝给那个魏无羡。”
“我以为他的每一声阿凌都叫的情深意切，我以为他心里装不下别的就只有我了。”
“可是这十三年，从我出生，到他死，他的心里都只有那一个人，无论那人是死是活，无论那人是否想见他，愿不愿意跟他回家，他心里都一直惦记着他。原来我才是那个挤一挤逢的人。”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金凌，你已经疯了，我现在真是万幸江澄死了，你要是在他活着的时候这样发疯，你要他怎么办啊！”
江言气的双目发红，他太恨了，恨的他后槽牙要的死死的不肯放松。
自江澄死后，金凌性情大变，每日像条紧绷的弦一样逼迫自己沉浸在宗务中，他变得愈发雷厉风行，阴鸷凶狠，说出来的话句句带刺，在百家清谈会上也从不给其他家族面子。
下面的人都议论纷纷，说什么外甥像舅果然是真的，这金家的小宗主愈发的像从前的江宗主了。
可只有江言知道，金凌其实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他其实是在恨，他放不下，江言以为他在恨自己，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心生了那段得不到回应的不伦不类的感情。
他也劝过金凌，劝他放下，劝他忘记。可是金凌每次都笑着说他没事，笑着回绝，然后一个人偷偷的喝酒，喝醉了就靠着亭子的长廊独子流泪。
金陵台没有清池，他就花重金引进了一湖暖池，他告诉江言，要他从莲花坞的池子里挑些含苞的莲花，他要种在他的池子里。
江言问他为什么，金凌说为了好看，莲花坞是他的家，金陵台不是，看着莲花，就不会想家了。
可是江言知道不是，金凌给那池子取名念晚湖，这莲花湖，是他排解心中思念的好去处。
“师父没有那么卑微，他不会为了那个人低声下气，不会为了那个人丢掉自己，更会不会在他死后幼稚的想要活成他的样子。”
相思情仇难解，可是我不会委屈我自己去换那一份没有结果的诺言。
如果我早知那时一场儿戏，会不会现在就没有这么痛苦。
“是，我从来都比不上舅舅。”
“江言，你知道吗？我从前所有的恼与恨，从来都不是在恨我自己。”
“开始，我在恨他。”
“我以前原以为他江澄是单相思，我又恼又恨，我恨他怎么这么长情，恨他只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也恨过我，恨我为什么是他的外甥，连光明正大的喜欢都说不出口。”
“但后来我觉得我没有错，他告诉过我，他说爱一个人没有错，他说，金凌，你要是有爱的人就去大胆的爱，青春年少愿意给你犯错的机会，只要你不要一错到底。”
“我想我爱他没有错，我的青春那么长，足够等到他接受，等到我说出口，因为我以为那时他的心里都是我。即便我犯了错，他也不忍心怪我。”
“后来有一天我撞见他喝醉了，他散着长发，脸被烈酒熏的通红，我见他趴在桌子上低声抽泣，呜咽着说着什么。”
“我真恨我当初俯下身子认真去听，听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
昨夜我梦见了一直青鸟，你说过的，等你死后，若有一只青鸟，它会告我你还在这人间。
“那是我第一次看他喝了这么多酒，他喝的简直烂醉如泥，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的，根本连不成句。”
“我认真的听我一句一句的拼起来，我才知道，他在想魏无羡。”
“他喝醉了还在想着他，想着他生前给他的承诺。”
他从来都没有放下。
“于是我开始恨魏无羡。”
“我恨他为什么当年为何没饿死在街头，恨他当初为什么没被路边的野狗活活咬死”
“我恨他为什么做不到还要给他江晚吟这么多承诺，恨他让江晚吟一直记挂着。”
“就连那坛酒还是舅舅和他一起埋下去的，后来我知道，他和舅舅说，等以后舅舅接管了江家，所有人都像江家一样变好了，他就再挖出来和他一起喝。”
江澄喝的一直都是那坛酒，只不过每次喝的，只有他一个人。
魏无羡死了，可他却一直在等。
他在等一只青鸟，告他入梦。
“你猜我为什么恨他，你以为我那天为什么要哭？”
“我忍着痛，坚持了那么久。我不过就想让舅舅知道我长大了，不用再为我担心了。我想告诉他，一直爱慕着他的我，就算他死了也会好好的生活，年少时我犯过的错，我不会像他一样错一辈子。”
“可是棺柩落土那那一刻，我听见远方传来一阵刺耳的鸟啼。”
凄凉婉转，长音破空。
“我想那一定是一只青鸟。”
原来他还在，原来真的有一只青鸟在这人间等待，不过这次，是与他共赴黄泉。
“后来我去找过魏无羡，他和蓝二在外游山玩水，过的很好。舅舅让我交给他的木盒子我也还交还在他手里。”
“他打开木盒，一脸不可思议，突然他就哭了，哇哇的大哭，他狠狠的攥住我的手，问我江澄在哪？”
“我说，他死了，他去了看不到你的地方。”
“然后魏无羡跪在地上恳求我，他求我让他再见江澄一面。”
“我说，他等了你很久，可是你都没有来。他跟我说，他希望你能陪他过最后一个生日。可是等到他死，你都没有来。”
“魏无羡哭的更惨了，他整个人痛苦的匍匐在地，一遍一遍的喊着，师兄对不起你。”
“他那副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我没忍住笑出了声，结果他抬头看我，眼里还全是泪花，我感觉多少有些不厚道，于是蹲下身来跟他说。”
“其实你不是他，你也一点都不像他，江澄的师兄，早就跟着他一起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