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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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心莲(一发完)

  全文11,000+,彩蛋2000+,当鸽子当了一个多月才写完。这不得给点小爱心表示一下,啾咪❤

  写是魏无羡在穷奇道误杀江澄。

  给个评论吧求求了!!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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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上次见到魏无羡,已过了一个多月,江澄一边上山一边算着日子,默默叹了口气,今天若不是逼不得已,他实在是不想来。


魏无羡叛逃半年有余,当初分别之时,那人在这乱葬岗冲着他慷慨激昂的演说,一句一个“救命恩人”,一句一个“弃了我”,江澄与他几次争执无果,一口气没喘上来,喉头腥甜,气的他当场沤出口血来,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莲花坞的主房里,管家难为的上前给他端上了刚熬好的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的江澄心烦,但他还是耐下性子没招呼他出去,想来听听他要怎么劝自己,可是酝酿了许久,只见话都到嘴边了,却是幽幽飘来句“宗主多注意身体”。


江澄难堪的闭上了双眼,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心头尽是酸涩,有苦说不出的滋味在胃里翻涌,自暴自弃的把身子埋进被子里,好似在着狭小的黑暗中能躲过一切烦郁。


被子里憋得慌,让人喘不过气来,呆的愈久便愈发的闷热窒息,可是他就是倔强的不肯探出头来,心想着憋死了才好,憋死了就不用管这些破事了。


只可惜人的求生潜力是无法被掩埋和忽视的,被子被踹开的那刻闻见细小的哽咽和断断续续的喘息。江澄泪眼朦胧,孤零零的一小只躺在宽敞的大床上,忍不住的抽泣。


身为一宗之主的他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事实上遇到过的许多事也让他无可奈何,他面临过数不清的陌生情况,从未见过的问题,使人难为的局势,头尾不好做的人情,但是他没有依靠,也不能退缩,只能命令自己用那幼小的肩头去拼了命的抗,用那努力挺直的脊梁去掩盖自己的无助。


可这次该怎么办呢,处理从前的种种糟心事,他想过亏损,想过闹翻,想过老死不相往来,他对那些熟悉或是陌生的人和事都做出过最坏的打算,可是次要怎么做呢,他面对的人可是魏无羡啊,难道要他像从前对待其他人那样,像魏无羡自己说的那样,弃了他,不要他吗?


他做不到。


二人本是百家宗室眼里人人羡煞的云梦双杰,重口纷纭江家有幸,出了这样情义深重的兄弟。当然也有不少数的人背后耻笑,笑江家家主乃痴情人也,那初恋与家仆的种也捡回来和自己的少宗主做兄弟,还对其宠爱有加,冷落亲子,实在难为人父。


虽说百家纷言,谣言满天飞,却丝毫未能伤破二人情谊。人人皆以为他们是情同手足的主仆兄弟,可实际上,少年早在背地里对彼此剖白了自己的心思。


“阿澄,你信我,我会对你好的,他们蓝氏有双璧,咱们云梦有双杰,我一生一世都不会离开你,你答应我好不好?”


现如今江澄躺在床上痛苦的回忆,脑海里又回想起魏无羡跪在地上紧紧抓着他的手,一时间心里又泛起委屈,哽咽提上心头。


他总是忍不住的想起,又忍不住的难过。


这小半年,他与魏无羡虽不能日日见面,却是常常维持着书信,见文字交流无果,他也总会抽空上乱葬岗来劝说魏无羡,从一开始的言辞恳切,到现如今愈发的剑拔弩张,从始至终,魏无羡都不肯放下那些老弱病残的温氏余党。


魏无羡曾告诉过他,两个人最相互信任的时候,便是把自己的后背放心的交给对方,然后举起武器面向身外的敌人。


从前的他们,也曾背靠着背抵御着外界一切的风波,可到现如今,两人不知为何总是面面厮觑的沉默,然后演化为争吵,最后又不欢而散。


现在的他们,总是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的背影越走越远,却说不出挽留的话。


好似很久都没有感受过彼此脊梁相贴的踏实感了。


江澄又闭上了眼,但脑海里却满是画面,那是他最疲惫的一天,劳累着已经两天没合过眼了,核对了江家近来的合作账单,又处理了数不完的公务,管家让他躺下睡会,他笑笑说他不累,于是又去了校场看弟子们早训,等到一切忙完,太阳已挂在了天空正中间。主仆李老伯弯着背来劝他,他放心不下,说让江澄快吃点饭休息会,别累着了身子,可是江澄不知为何却莫名兴奋,让小厨房备好酒菜给他装好,李老爷爷叹了口气也没再说啥,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要干什么都心里清楚的很,劝不动的固执性子,他是知道的。


只不过事与愿违,带回去的酒菜没人动筷子,反而是撒在了乱葬岗阴冷的土地上。两人好像很久都没能愉快的吃饭聊天了,总是说着说着彼此的脸都冷了下来,随后就是争吵,好像要比比谁更大声,紧接着便是沉默,相对无言,最后二人都烦了,一个人起身离开,一个人一言不发,就这样不欢而散。


这次也如从前的每一次,江澄与魏无羡又开始了对峙,桌上的辣子鸡和莲藕排骨汤已经凉了,但是没人去看它们,二人怒目圆睁,吵着吵着声泪俱下,怒不可遏之际,江澄忍不住的抽出剑架在魏无羡的脖子上。


“那你给我的承诺呢?你说会陪我一辈子,也是假的了?魏无羡,你的诺言就这样一文不值吗?”


闻言后二人皆是沉默,江澄泪落衣襟,睁着充满质问的杏眸死死的盯着魏无羡。


“…”


“对不起。”


没有了往日哄劝,也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江澄眸子里的质问一点点褪去,黯然失色中,只剩下深深的失望。


一瞬间,他突然感觉自己好累,明明劳碌忙了一整个早上都不曾感到辛苦,批公文、看早训、谈生意、找合作这些繁杂的事堆砌在一起都未曾压垮他,可如今跟魏无羡讲话他真的觉得好累好累,明明两天没合过眼也不曾觉得疲惫,可现如今,他只想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说。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莲花坞的,只听管家后来说,自己一到了房里便栽头晕了过去,整睡了整三天。梦里发着高烧,眼泪总是止不住的流,绢布擦一条湿一条,嘴里还呢喃着些听不清的话。

医师跪在床前给他喂药,那药喝了吐吐了喝,就是咽不下去,可不喝药哪能退烧啊,年轻的医师流着泪一遍遍唤着江澄的名字,经验丰富的他此时却迷信起来,生怕江澄的魂跟着风儿飞走了,只得泪眼婆娑一遍遍的呼唤着。

那三天,莲花坞上上下下都快急疯了,管家和李老伯坐在江澄塌前默默擦眼泪,祠堂里的大弟子们成夜成夜的跪拜,祈求江家祖辈保佑他们这个十七岁的少宗主平安无事。


可能是他们太过虔诚,感动了上苍,江澄后来终于是醒了,一睁开眼便看到床前坐着许多人,面带着喜出望外的夸张神色,他们高兴的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弟子们激动的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嚎啕大哭,江澄搞不清状况,却依旧轻拍着他们的背安慰着。

他坐在一群爱意满满关怀里乱了思绪,觉得自己既幸福又委屈。


大家都问他怎么了,怎么回来就晕倒了,一睡睡了好多天。弟子仆役们生怕他路上遇到了袭击,赶忙关心着他身上还舒不舒服,哪里还疼不疼。


“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多贪睡了会儿,难为大家担心了,是我的不是,往后一定注意身体,接受大家的监督。”


江澄呛不了这么热闹,随意编了个理由就想搪塞过去,所幸众人不知道事实原委,觉得宗主说什么便是什么,又撂下几句略带责备的关心便离开了,还江澄一个病后休闲的清净。


人群渐渐打发走了,转眼房间里又变得空荡荡的,江澄看着敞开的门口,望着那佝偻的背影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


“宗主,贪睡这个理由骗骗他们可以,老奴年纪大了,是看着您长大的老人了,这些话我听听就当是您说笑了,我是不能信的,您也别轻易信了。”


李老伯转身回来踱回了几步,轻轻将陈旧的木门掩上,门缝越来越小,小的江澄只能看见剩下的那双浑浊的眼睛。眸子里是数不清的沧桑与忧愁,江澄觉得熟悉,从前好像看过很多次,仔细想想,好像就是看他们俩的每一次。


江澄漠然,脑子里恍然一片空白,呆住愣了几秒,然后笑了笑,看不出是释然还是自嘲,只是往后一倒,闭上了眼。


后来他试图淡忘这场闹剧,于是从这以后他便再没上过乱葬岗,每每想起老伯的眼神,他便告诉自己必须得狠下心来,他明明有这么多人爱着,护着,干嘛要当那没出息的硬赶着上架的鸭子,现如今,他只愿当魏无羡是一个叛出家门的江家普通弟子,其余的便不要再去想,也不要再去回忆。


过了一段时间,外界又开始流言纷纭,说云梦双杰至此是彻底崩裂了,那江家宗主,与这叛逃的魏无羡再无瓜葛了,兄弟之情到此时早已毁于一旦。


也确实很久,江澄很久都没再去找过魏无羡,俩个人好似真同外界说的那样断干净了,再没了联系。


其实一个人的生活也不错,他早就应该过习惯了,射日之争时期他不也是一人撑着大梁扛着起江家,事实上怎么活都都是种活法,何必要添上个人呢?让自己心烦。


只可惜这次他不得不来,他的外甥出生一月有余,金家设了场满月宴,他本想一人去足矣,却没想到他那出嫁了的阿姐,一个娇弱的女子,竟不嫌路途跋涉遥远,亲自坐着颠簸的马车回来找他,目的只为让他去请魏无羡来金家赴宴。


“阿澄,阿羡最听你的话了,我们叫他来他不一定答应,但你叫他他肯定会来的。”


“可是阿姐,他早就…不听我的话了。”


“阿澄,你是知道的,他最会使性子了,你就当他不懂事。怎么说他也是阿凌的舅舅,我就想这一天咱们家整整齐齐的。你们都是我的弟弟,少了谁我都心疼,再说,你也想见他不是吗?”

江厌离说着说着便泪眼婆娑。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眼眶里盘旋,险些要掉下来。


江澄见不得女孩子流泪,更见不得自己亲姐姐流泪,只得叹了口气,答应了下来。


江澄无奈,无奈自己的亲姐姐不懂自己的难处,他可是一宗之主,外界刚传起云梦双杰决裂的风声,现如今他又上门去请人家,那是要让外界的人怎么去想呢?


说他没骨气,说他没尊严,说他辛苦扶起来的江家不过是依仗着这个大名鼎鼎的夷陵老祖的功劳?自己离了人家便活不下去了,江家便要倒了?


这些话他听过很多遍了,怎么数也数不清,现在也是,以前也是。从小到大,这样的言论,那样的语气,连同说话人的表情,神态,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忘不掉,也不能摆脱,这些刺耳的声音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在身上甩也甩不掉,可他就算痛,痛的流出血来也要将他们撕下来,他真的不想再听到了。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那人是他的姐姐,是和他流淌着一家血脉的人,他是见不得她掉眼泪。


于是,几个包袱,几坛酒,被一股脑的装进了乾坤袋里,带上了乱葬岗的山头。


乱葬岗已是许久不来人了,魏无羡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再上来了。他一早就收到了江澄写给他的书信,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也将其视作珍宝。他一天天的守着日子,算值那人什么时候上山,自己好去接他。越是这么想,魏无羡越是激动的不能自已。


其实每次争吵完他都后悔万分,他深知自己对不起江澄,对不起江家,可是那些所谓的“温氏余孽”对他而言有剖丹之恩,他爱江澄,胜过爱自己的生命,而正是那颗金丹,经过清醒的疼痛与绝望后,经过黄岐圣手之刃,从他身体里剖出来的金丹,救了他挚爱的江澄。


他不忍心见他那高傲的小宗主痛苦难耐,他不忍心看他日后被迫选择沉寂与落寞。他深爱的小宗主长着一对丰满的羽翼,他终日幻想着,他美丽的爱人能挥动着那对张扬的翅膀在烈日下闪闪发光,他的美丽足以惊艳所有人,任天地歌泣咏唱。


所以他毅然决然的选择把自己的丹剖给他,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情的命运,狠心的折断江澄历经磨难才长出的羽翼。他也不忍让他心爱的小公子知道这背后的真相,不忍心看他知道着善意的谎言后,痛苦无助的留下眼泪,于是他选择最笨的方法,最痛苦的方法,他选择了欺瞒。他选在在原本亲密无间的俩人之间建起一栋高墙,挡住彼此无助的视线。


他原本就是身份低微的家仆,是江家人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他的到来打乱了江澄原本顺遂如意的人生,可是这个人没有像路边的摊主那样嫌弃他,没有像官衙内的侍员那样讨厌他,更没有像同样富贵大院是里的孩子那般欺辱他。


江澄把自己当作朋友,给他填饱肚子的食物,给他抵御寒冷的衣物,愿意和他睡同一张床,帮他赶走路上的恶犬,甚至站在前面为他骂回去那一切刺耳的话语。


他的人生原本就腐败破烂,是江澄让他体验了从未有过的自由与快乐,对于他来说,江澄就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原本昏暗无边的世界。


所以他希望江澄永远都幸福,像他儿时每一次简单的快乐一样。


他深知自己的家世和背景配不上他心爱的小少爷,所以他只能依靠天资和努力超越所有人,倾尽全力想要一点点靠近江澄。


可是,当他越发成长,他身上那份独天成傲的聪慧天资便慢慢的显露,他发现无论什么事,自己都可以轻松掌握,学有所成。他不需要认真的听讲,过多的训练,也可以一骑绝尘,在他人面前意气风发。


他比他的小公子要优秀许多,这是外人和他自己都知道的事实。


那时候,他还在告诉自己,江澄是江家的少主,自己不能做的太过张扬,不能让外界的流言蜚语沸腾起来。“藏拙”变成了他的初心,他将那个少年的身影当做了自己心里的警示牌。


可是,那个热血澎湃的少年能经得夸奖与赞扬的诱惑,魏无羡打有记忆起便是乞儿,乞讨的本性便是去争抢好的东西。小的时候争食也比旁人争的多些,可能这样的性子早已淬入了他年少的骨子里。后来的他,喜欢看他人钦佩的目光,喜欢听他人奉承的赞扬。他享受别人的巧言令色,也沉醉于别人羡慕的神色。他沉溺于炫耀自己天赋的同时,逐渐抹去了那个一只在他身后努力追赶的少年的容颜。


那个眉眼,鼻梁,薄唇,早已在他心里勾勒了成千上万遍的少年,在他的虚荣与傲慢中慢慢掩埋。


可即使如此,他的心告诉他自己,他还爱着江澄。魏无羡坚决的肯定,他的傲骨,可以在江澄的生命面前不值一提。


他说过的,他要成为将来能守护江澄的忠仆。


所以,那颗被视作生命的金丹,他愿意给他。


可现在呢,那份善意的谎言熬的他们之间只剩下争吵,只剩下两个人的无奈,他对江澄说的每句话都是和自己的斗争,他多想告诉江澄他也想回去,可他不能。对于这段感情,他何尝放不下,可他害怕自己的肆意妄为,会伤了他的爱人的心。


他选择了伪装,把思念化作每一次在等在中的期待,期待那人的身影出现在乱葬岗的山顶。



“阿澄,你来了啊,哈哈,是不是想我了?”


魏无羡连忙上去迎接,双手张开作势就要抱上去,江澄冷眸微抬,向后退了半步,避开了这个热情的拥抱。


“…,外面阴冷,快进来坐坐吧。”魏无羡有些尴尬,连忙转移话题,江澄也不推辞,随他进了伏魔殿中。


“来来来,喝杯茶先,走了这么久肯定很累吧。”


“不必了,我来只不过是托阿姐的嘱咐向你交待几件事罢了,不会做过多的停留。”


江澄抬起手拒绝,说着便拿出乾坤袋,取出要交给魏无羡的包袱。


“后日是金凌的满月宴,想必你也早有耳闻吧,阿姐想让你来,怎么说你也算是阿凌的舅舅,不过既然你以离开江家,这个身份去赴宴也有些尴尬,肯定免不了大家议论。”


“你要是不想去,我们也不强求你,阿姐那边我自会为你开脱。”


江澄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也没停下手里的活,低着头拾掇着包袱里的东西。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要去,无论别人说的多难听,你都要忍下来。不要坏了咱们外甥这么喜庆的宴会,让旁人看笑话。”


江澄忽然停下手里的活,抬眼像魏无羡望去,眼神里不再是从前的恳请,而是坚定的要求。


“这是阿姐做的点心,他让我带给你尝尝。还有这些衣物,也是阿姐为你做的,他让我嘱咐你,入冬了,穿的暖和点,别生病了,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江澄又低下头去,将包袱里的东西分门别类。除了说那句话,他的头从来都没有再抬起来看过他。


魏无羡突然好难过,难过的心里发酸。


江澄的眼里已经没有他了。


“哦,对了,这件衣服你后天赴宴的时候穿。这是阿姐亲自挑的布做的,把自己拾掇的利索一点,别让别人看了江家…”


话语戛然而止,两人都默契地咽了口口水。


“看了你的笑话。”


江澄从包袱里拿出一身镶绣金线紫纹的黑袍放到桌子上。


“我要交代的就这么多,剩下的事你看着办吧,我先走了。”江澄总算把带来的东西分置整齐,交代完要带的那几句话,一转身回头想要离开。


“阿澄.....”

魏无羡见江澄要走,连忙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温热柔软的触感,猛的刺激他的神经,又吓得他连忙放开。


短暂的接触像触电一般,迫使江澄定在原地。


“阿澄,外界的流言你不要听,也不要信。”


“我一定会好好表现不让你失望的。”


魏无羡不知不觉低下了头,声音也愈发的微弱下去。

不知为何,他突然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以前无比熟悉的脸庞,那双纤细的双手,他也不敢再上前去伸手握住。


他低着头愣在原地,看上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在无声的等待原谅。


“嗯。”

江澄点了点头,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两人面面厮觑,却相顾无言。

魏无羡咬着后槽牙欲言又止,有些话,他想说,却说不出口。


不知沉默了多久,江澄微微扯了扯嘴角,没有由头的笑了下,随即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向来的方向。


夕阳西下,血色的落日衬的少年的背影单薄凄凉,沉默的日光将少年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阿澄,乱葬岗以后,你要少来。”


“阿澄,你以后,真的不来了吗?”



玄衣少年驻足良久,一直望着,直到望到不到他的远方,渐湿了脸颊。


在落日里消失的影子,像是他丢掉的什么珍贵的宝物一样,再也望不到踪影。



后日很快来临,魏无羡穿上了阿姐给他做好的衣服,骑着小苹果便想前去赴宴。温宁在后面若即若离的跟着。魏无羡走前原本让他别跟着来,但温宁始终放心不下他的安危,便不顾他的责骂,执意跟来。


穷奇道很长,山高路险,他走在峡谷之底。头顶是热烈的太阳。


他抬头仰望,发觉那炙热无比的太阳,此时也只不过如一粒小巧挂在空中罢了。头顶苍穹,日光之下却毫无敬重之意,总觉得只需一箭便能将其射下,不过也是沧海一粟,渺小的很。抬头看久了灿眼,烧的他一身玄色浑身发热。


他今日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儿加快了脚程。

牵着小苹果不便到人多热闹的地方去 ,即便他喜欢热闹,却依旧挑选了一条僻静的山路,虽说去金陵台的路统共只有两条,但说到底到最后都汇成一路,实际上还是这条看似曲折的山路让人走得更快些。

山石盘综错杂,绝巘生怪柏,不过几里便有断崖的绝路,若不是有峡底这条相对平畅的道路,走上面的山路,定是让人胆战心惊的。

峡底不比山顶,虽能受到阳光照射,却总在山谷间吹着冷风,魏无羡穿的不多,身上刚晒出的暖意被迎面出来的一阵寒风吹散,寒风虽有凉意,却没到刺骨的地步,但是吹到人身上却说不上舒爽,反而让魏无羡心里添了些不安。


越往深处走,峡谷两旁的斜道越多,站在远处也看得清一些通顶的山路,陡峭曲折的山路上多了许多树丛,越往上越是茂密,再往前走些渐渐看到了缓缓流淌过的小溪,清水旁散落着一堆碎石,中间夹杂着几束没见过的野花,清素的颜色分外雅致,是江澄喜欢的样子,魏无羡看着沿途的风景,脑海里渐渐浮现出江澄的样子。明明昨天才见过,怎么又开始情不自禁的思念,魏无羡不由自主的笑起来,心里叹自己没出息,思绪恍惚,伸出手掌拍了拍小苹果的背,示意它停下来。


小苹果领会,便停下让他落座,魏无羡牵起它的绳子走向溪旁,让他饮水止渴,稍作歇息,自己则是走向那碎石间的花卉前,这些花生的朴素,棕色的花蕊小巧可爱,鹅黄色的花瓣带着些褶皱,却很完整,整个看上去细嫩的一朵小野花,当然比不上富贵人家里种的的牡丹芍药那般艳丽奢华,却有着清新脱俗之趣,这也便是江澄的喜好。


云梦泽多莲花,莲花又多以紫莲,粉莲为主,可是这些颜色在江澄眼力看来太过艳俗,虽然美丽,确实在普通。江澄爱莲,但更爱的是白莲,莲花坞盛产莲花,却仅有一小池水种着白莲,每值盛夏,莲花坞里的花瓣总会在一夜之间尽数开尽,这时候江澄必然要拉上魏无羡去赏他爱的白莲,两个人坐在石阶台上望着那碧波荡漾,轻轻涌动着朵朵靓丽洁白,总是沉醉着陷入深思。


魏无羡的思绪飘走,手上不自觉的多了一簇摘好的花捧,他随意择了一根有韧性的绿草将他们扎了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站起,准备带回去给江澄插起来看,小苹果站在溪水旁惬意的嚼着刚刚获得的零嘴,阳光洒下,溪面波光粼粼,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惬意温馨。


“咻!”


难得的平静被一阵惊吓的驴叫声打破,魏无羡急忙回头一看,发现小苹果的腿上中了一箭,这一箭射的驴腿皮开肉绽,汩汩的热血从伤口处流淌下来。魏无羡怒目向山斜处看去,空无一人。


“公子!”

“退下!”

温宁见有暗器,立刻上前护在魏无羡身前。魏无羡环顾四周,向温宁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没有我的旨意,不要轻举妄动,你先往后撤,等我叫你你再过来。”

魏无羡给了个眼神警告站在他身后的凶尸,温宁见状只好撤退。



“敢问是何方神圣,竟只敢在背后搞些小偷袭!愿不愿与在下光明正大的对峙!”


见温宁离开,魏无羡冲着斜坡上那茂密的草丛处吼了一嗓子,紧接着窸窸窣窣的便穿出来动静。


一个又一个身着耀眼黄色衣服的人从草丛里钻出来,整齐的排成一列。


“魏无羡!你这阴险小人,背离百家正道去走那邪魔外道滥杀无辜,如今还给我下着千疮百孔咒!实在是可恨!今日,我便代表百家,杀了你这卑鄙小人!”

金子勋站在高处,怒气冲冲的指着站在谷底的魏无羡,看上去是那样的义正言辞,正义凛然。


“金子勋?哼,我猜也是你,且不说我修行邪魔外道和你有无关系,需不需要你代表百家来制裁我,就说这下咒,可别什么屎盆子都扣我头上,旁人恨你那是旁人的计谋,我魏无羡可从来不屑使这些小招数。”


魏无羡轻蔑的扯了扯嘴角,这更是激火了怒不可遏的金子勋。


“不是你?若不是你,又是谁会这缺阴德的烂招数!”说罢金子勋便掀开自己的衣服,他那胸膛上密密麻麻的长满了窟窿,即便离着这么远的距离看,都让魏无羡觉得恶心。


“若我真的恨的想杀你,有的是法子折磨你,何必选这种恶心自己的呢?”魏无羡挑了挑眉,眼神里满是不屑,根本就不把金子勋睚眦均裂的模样放在眼里。


“好!好你个魏无羡!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都准备好给我放箭!”金子勋见这魏无羡如此不把它放在眼里,实在是气急败坏,喝令金家的弟子们做好放箭的准备。


“金子勋!你要干什么!”

只听远处有清朗的男声响起,魏无羡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见为首冲出一个穿着金星雪浪袍的公子御剑飞冲而来,后面还跟着个紫衣莲纹袍的少年。


“金子勋!你好大的胆子,私竟敢自带着弟子跑出来!你说,你到这里来来做什么!”


金子轩本是忙里偷闲,拉着路过的江澄在寒暄说笑,两人难得的向从前那般放松的玩闹着,谁知他安插在金子勋处的小弟子急冲冲的跑来,告知他有要事汇报,说那金子勋带着一队弟子前去穷奇道埋伏魏无羡了。金子轩听过还没做出反应,之只见江澄比他更着急,两人二话没说便一路御剑飞驰而来。


金子轩心头满是气愤,他身为这场宴会的主人,如今却给来客造成了这样的影响,还是当着他小舅子的面得罪了他另一个小舅子,这让他的脸往哪搁?


“堂兄!魏无羡他卑鄙小人,竟向我下咒!我那身上长满了窟窿眼,每日痛苦难耐,今日必要找他报仇为快!”金子勋想到过金子轩会来,但没想到他回来了这么快。他手下的那群弟子驾好的箭还没放出,他还没捞着魏无羡是尸体,便赶来了救魏无羡的救兵。


“那咒不是他下的,魏无羡不会做这种事。”


金子轩听了金子勋的话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正酝酿着怎么开口时,便听见江澄依然发了话。


魏无羡闻声眨了眨眼,打刚刚注意到他们来时,他的目光就没从江澄身上离开过。江澄今天穿的衣服不是平日里的宗主服饰,虽也是紫色绣着莲纹,但是却更休闲些,尤其是那下裙摆,里盖着层顺滑的白纱,风一吹,便轻轻的飘荡起来。虽说款式变了,但料子也依旧是好料子,仅凭借着肉眼也能看出来,到和他身上这件料子很像,大概也是出自阿姐之手。


魏无羡看过江澄穿过各式各样的衣服,可是像这样的一件衣服,他已经许久不曾看到过了。


“哦?江宗主,看样子你很了解魏无羡啊,照你的意思,你是知道给我下咒的人是谁喽?你这么袒护魏无羡,是不是私下另有深意啊?”


“可是,我记得魏无羡早就说过,他已不是江家人了,江宗主,为何还这么偏向他呢?是舍不得这个贴心的忠仆吗?”

金子勋挑了挑眉,居高临下的看着坡下的江澄,眼神里毫无尊敬之意。


“放肆!你怎么跟江宗主说话的!”


金子轩听闻见金子勋这一句气的怒不可遏,现场众位虽为同龄人,但只有江澄已是宗主,其余的人士也只算是百家宗门的弟子,他金子轩和江澄说话都得讲究礼仪敬重,不可玩笑逾矩,更何况是和江澄压根不熟的金子勋?

而且那魏无羡本就是江家的一处伤口,江澄正为其心烦,刚刚金子勋的一席话,既是指责江澄包庇魏无羡,又是暗讽江澄离不开魏无羡为他保驾护航,这一来岂不就是在当众打他江澄的脸?


“金公子,你们家就是这样教你礼数尊卑的?”


江澄还未开口,就听见魏无羡先声夺人。


“我是不是江家的人,那只有江澄说了算,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外家姓的人,也敢决定我的宗门所属?!”


魏无羡双目微红,眼神逐渐阴鸷难测,仿佛下一秒便要大开杀戒。


“魏无羡!这次算在我这个东道主头上,是我对子勋管教不严,金子勋,你现在立刻给魏公子道歉!”金子轩见局势不对,立刻上前劝和,以免事态发展的更加难以控制。他走上前几步,拽着金子勋就要往坡下走,显然是不能再让他这样闹下去了。


“凭什么!凭什么让我给这个邪魔外道道歉!他魏无羡卑鄙小人,不走正途,我是修身正士,给他道歉,他也配!”


“魏无羡,家仆果然就是家仆,改不了骨子里那乞丐卑贱的性子!万事只敢偷偷摸摸的使阴招!你有本事跟我光明正大的打一架啊!”


金子勋一听要给魏无羡道歉自是不肯,挣扎着就要脱离金子轩的束缚,嘴里吵吵嚷嚷的吐不出好话,在场的谁听了都觉得无比刺耳。


“哼,邪魔外道?家仆之子?”

“我今日就要让你们看看,你们口中这样卑贱的一个人,能让你们死的有多惨!”

  

魏无羡扯了扯嘴角,他的双目早已烧的通红,眸子里尽是涛涛恨意。他从衣带间抽出陈情,一转手便放置嘴边,欲将吹响。

  

“魏无羡!你要干什么?!”

江澄见魏无羡行为张狂,似有入魔之状,连忙向前叫住他。

  

“魏无羡,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不是跟我说过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吗?!”

  

江澄一步步向几近疯魔的魏无羡走去,他紧握着拳头,极力的克制着内心的怒火。他们双目对视,彼此之间却丝毫没有退让,没有人说话,四周一片寂静 ,他们在无声中对彼此抗争。

  

“魏无羡,今天你若是敢动在场的一个人,我江家,从今往后便再不认你。”

 江澄杏眸圆睁,用力的眼睛都发红,他伸手指着魏无羡,那人同样不甘示弱的握着笛子,二人皆在对峙,都在为了自己的尊严对峙。

  

“那你呢,你说过的,从今以后,再不叫外人欺辱我!他金子勋这样折辱我,你也放任不管吗?!”

  

魏无羡痛苦的嘴角抽搐,泪水满满涌上眼眶,眸子里尽是责备与不解,他双目猩红,皆是被恨意熏陶至此。

  

“他既姓金,我自是没有管教的必要,而他说过的那些话,我也定会为你讨回公道,但你,身为我江家的人,便要听我的话,今日是金凌的满月宴,我江家人的手上一丝血都不能沾!”

  

江澄双眼也已烧的通红,他的语气铿锵坚定,语义中毫无退步的余地。

  

“管教?哈哈哈哈,是了,其实你也觉得我只不过是个低贱粗俗的乞丐吧?江澄,这么多年,你是不是内心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啊?原是我想太多,其实你和他们一样,都盼着我早点去死!”

  

魏无羡这辈子最不服的就是管教,从前在丐帮里他就逆反,老乞丐打骂他让他不准去他们的地盘上抢食,他就算挨了毒打,第二天也还要去。

后来去了江家,讲师管不了他,学士管不了他,就连虞夫人也管不了他。求学时,所有人都怕蓝启仁那严师,偏偏他不怕,就算上戒尺,抄家规,他都不为所动。

  

从前唯一能约束他的就只有江澄,可现如今,管教一词从江澄的嘴里说出来,是那样的刺耳。他现在,连江澄的话都不想听了。

  

“啪!”

  

一声清脆的掌声响起,魏无羡愣住,不知何时自己的头偏过了另一边。

  

江澄打了他。

  

江澄当着那些要杀了他的人的面打了他一耳光。

  

“魏无羡,你真让我失望。”

  

江澄眼里已是噙满了泪水,他的眼角泛红,面光也泛红,眼神里是满满的失望与委屈。

  

“哼”

  

“哈哈哈哈哈。”

  

“江澄…”

“江澄!!!”

  

魏无羡再也忍不住,泪水顺着眼眶夺眶而出,猩红的眼眸逐渐失色,他已经没有意识再去思考了,痛苦逐渐包围了他的大脑,他开始被内心深处的疯狂支配,一支长笛响彻天际,耳边再听不见任何叫嚷,只剩百鬼嘶吼。

  

他看到无数的鲜红,看到百鬼嘶鸣,吵闹的陌生尖叫在他耳边此起彼伏的响起。狂风大作,吹的他睁不开眼,空气中尽是铁锈的腥臭味,他突然觉得脖颈微凉,费力的睁开眼,发现江澄竟将三毒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充满恨意的看着自己。

  

“魏无羡,我要杀了你。”

  

“魏无羡,我要杀了你!”

  

“魏无羡!!”

“我要杀了你!!!!”

  

  

“江澄!”

  

  

  

待魏无羡愣过来时,耳边忽然传来金子轩的叫喊,他缓缓回过神来,鲜血映入眼帘,一只灰白的尖爪穿过紫色的衣纱缠挂着温热的血液。

他猛的睁大了双眼,刚刚所有的幻想从他眼前消失,面前的他,是被失了性的鬼将军一手穿心的江澄。

  

“江澄…江澄!”

  

他连忙揽过面前挂满献血的江澄,忍不住的呼唤,一句句绝望的呼叫也渐渐勾回了温宁的意识。

  

“公!公子!”

“我…我不是…”

  

  

“滚!”

  

  

温宁双目里的惨白逐渐褪去,回过神来便看到眼前一身是血的江澄依偎在魏无羡的怀里艰难的呼吸,魏无羡默不作声,嘴角抽动,却说不出话。

  

“魏…魏无羡…”

  

江澄的嘴角不停的溢出鲜血,口腔里也早已被腥红填满,撕心裂肺的痛感贯彻了全身,痛的额头上不停的冒出冷汗,比之前的每一次受伤都要痛苦难耐,他感觉自己要死了,可是他还不能死,江家才刚刚建好没多久,还要有人带它变得更好。

  

“江…江家…你…咳咳咳…”

  

江澄费力的想开口说话,却被口腔里的鲜血呛得咳嗽,剧烈的咳嗽带给身体的每一次起伏,都让他疼的无比绝望。他痛的忍不住流泪,泪水挂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像画家最后绝笔的悲伤。

  

“江家,好,我不会再离开江家了,阿澄,我错了,我错了…”

 魏无羡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面容扭曲,他紧紧的抱住江澄的身体,生怕下一秒,江澄就要化成灵魂离他而去。

  

“我…”

  

江澄的气息越来越弱,声音也越来越小,魏无羡听不清他说话,急忙俯下身去,将耳朵贴在他嘴边。

  

“照顾好…阿姐…扶持…江家…”

  

“好好…活下去…”

  

江澄艰难的喘着气,呼出的气却再没力气吸回去,眼皮也变得越来越沉重,眸子里的光慢慢的散去,失去了神色。

  

魏无羡看着依靠在他怀里的人,身子越来越重,一点点的没了生息,江澄举着的手突然失力重重的落了下去。魏无羡不听的呼唤,却再也得不到回应。没有人回答他,就连心跳也是。

  

江澄闭上眼的瞬间,仿佛狠狠的扯断了魏无羡心中绷着的弦,只听“啪”的一声,他再忍不住眼眶里囤积以久的泪水,放声大哭起来。

  

天空中的太阳依旧明媚,躺在地上的花簇沾满了灰尘,风声萧萧,清水流淌,空气中却弥漫着寂静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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